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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小隊工作坊成果

  • 2019ntuhiscamp
  • 2019年7月13日
  • 讀畢需時 8 分鐘

已更新:2019年7月15日

滿漢族群認同與岳鍾琪的角色衝突


一、序言

曾靜案中,岳鍾琪被曾靜一夥作為漢人起義的請託者,而岳鍾琪對於此案的反應是迅速呈報及嚴厲訊問;在岳鍾琪身上,我們觀察到滿人、漢人及岳鍾琪本身的看法形成不同的邊界,也因此得到疑問:岳鍾琪作為岳飛後裔,仕官於滿清政府。在清帝國的統治下,岳鍾琪如何看待自己的立場?如何與來自兩個族群的期待與預設立場互動?他的身分意識與認同又是否足以表述當時漢人與滿人「華夷之別」爭端的某個面向?

針對疑問,提出以下假設:

1. 岳鍾琪在其血統與政權認同上試圖找尋平衡。

2. 漢人對於岳鍾琪的期待是忠貞抗外的領袖。

3. 滿人對於岳鍾琪的地位是排斥及忌憚的。

並試圖在後續正文的史料分析中,審視這番假設是否產生符合或相違背的結果。


二、正文


(一)曾靜案透露的族群期待


1. 曾靜投射的身分期待

清雍正六年九月,漢人張倬於川陜總督岳鍾琪回署路上攔轎投書,這封投書的署名是南海無主遊民夏靚,內容敘寫雍正帝的十大罪狀,並以岳鍾琪為宋代抗金名將岳飛之後為由,希望說服岳鍾琪帶領漢人起義反抗滿人政權。岳鍾琪先假意稱許張倬夏靚等人之想法,誘張倬供出夏靚所在,上呈雍正,抓捕夏靚,連同張倬與書信一同押解回京,並由雍正親自審問。在審問之後,曾靜,也就是夏靚的真名,改口稱雍正實為明君,而雍正為表寬仁,赦曾、張二人無罪,並將其投書、口供等資料編錄為《大義覺迷錄》,並命曾靜巡迴全國以宣傳雍正的仁德。

在曾靜寫給岳鍾琪的投書中,述及雍正罪狀,且提到岳鍾琪為岳飛後代,以岳飛忠貞抗金的事蹟試圖說服岳鍾琪起兵,可見其對滿族統治者的不滿,及推翻滿清政權的渴望;曾靜對於岳鍾琪,他認為其既然為岳飛後代,應延續先祖風範,並利用手上龐大兵權,引領漢人起兵抗清,再加上曾靜仕途不順,又聽到民間傳言對雍正的描述,形成此案的投書動機。

曾靜對於岳鍾琪在滿漢之間的邊界切在漢重滿輕上,除了自己身為漢人,還有對謠言的理解,我們大致可知,曾靜的立場將岳鍾琪導向血統為重的邊界劃分,然而,由於史料及時間的限制,我們無法明確得知漢人族群對岳鍾琪的想法及邊界劃分,因此,第二點的假設,我們只能驗證曾靜的想法,漢人族群的想法暫時擱置,待日後驗證。


2、岳鍾琪對曾靜案的回應

在《清代文字獄檔》岳鍾琪上呈雍正的奏摺中,「臣甚為驚訝」首先表明他對此事的不知情,「詆毀天朝」、「言極悖亂」表達他認為投書當中所寫是大逆不道之詞,「心摧目裂,髮上衝冠。」可見他閱讀此封投書後感到相當憤怒,「逆獸」二字則再一次表達他認為曾靜此事是大逆謀反,再末段提及審案時要求按察司聽審,避免有人以此事懷疑自身立場、大做文章。綜合以上,看見岳鍾琪在第一封奏摺強烈表達他對此事的憤怒以及表明他並未動搖的忠貞立場。

第二、三封奏摺說明岳鍾琪審問張倬的過程,先是「嚴刑百計誘之。」,再「送裘致酒,緩言相詢。」,然而張倬執意不吐露實情,於是岳鍾琪「與之盟誓,偽為激切之言」,張倬終於鬆口清楚交代投書撰寫者夏靚之所在與其一行人姓名、居所等。岳鍾琪在審問此案費盡心思,甚至假作被說服之狀,只為「使逆黨禁絕」,可見他在實際行動上表明了他視曾靜等人的行為是謀逆,必須令其勢力被全部拔除,並且自己未被曾靜的言詞說服。

第四封奏摺岳鍾琪強調他對成功徹查此案的喜悅,且歸功於「上天聖祖」及「曠代難遇之聖君」,並在最後「臣雖木石,能勿世世生生使忠誠于萬(示冀)也」,再度表示自己的忠心。


綜合以上分析,我們發現岳鍾琪本身對於他血統(漢人)與侍奉之人(滿人)之間並沒有太大的認同困難,他明確表達自己對雍正的忠誠,且未對曾靜所言「岳飛之後」產生身分上的矛盾,因此,我們推斷,岳鍾琪並未在兩者之間試圖尋找平衡,進一步說,他沒有兩者矛盾的問題。

從曾靜和岳鍾琪的觀點可以得知,曾靜確實對岳鍾琪抱有期待,並將期望寄託於岳飛後代岳鍾琪的漢人角色責任。但岳鍾琪對此並未表現出認同,相反地,他還費盡心思,展示對滿清政府的忠誠。上述史料分析的結果顯示兩者想法存在相異之處,也能論證原先預想中的族群衝突,未曾出現在岳鍾琪身上,至少在曾靜與他的視角中看不到這點。下文會針對第三個視角,也就是滿清官方的看法,試圖釐清曾靜、岳鍾琪與滿清政府之間存有的認同邊界。


(二)《清史稿》呈現的滿清官方觀點


1. 《清史稿》的立場

《清史稿》為主要的參考史料之一,為國民政府時期由清史館趙爾巽纂修的清史。由於編修者多為清朝遺老,即便在民國時期依然對過去清帝國懷有強烈認同,在編寫過程中較為傾向滿清官方而非國民政府的觀點,可視為滿清官方意志的遺緒。從國民政府北伐後,將清史稿列為禁書,也可說明與過去後朝修前朝史的觀點不同。《清史稿》對岳鍾琪的描寫主要強調軍功、忠心,而隻字未提他與岳飛的血緣關係,以此可見立場與論調方向,為了呈現此一論調方向主導下的岳鍾琪,本段即以清史稿為參考基礎,論證其對岳鍾琪角色認同的詮釋。

《清史稿》在描寫岳鍾琪的篇章中,找不到有關他與先祖岳飛的關聯,即便提及曾靜案,也沒有文字述說曾靜為何找上岳鍾琪,期待他能扛起反清大旗。事實上,曾靜其中一個理由正是岳鍾琪與岳飛的連結,岳飛是南宋時期的抗金名將,是漢族抵抗外族的代表性人物,若要打著抗滿旗幟揭竿而起,岳飛後裔確實具有實際的號召力。然而《清史稿》中僅提到「靖州諸生曾靜遣其徒張熙投書鍾琪,勸使反。」,至於為何而反、為何找上岳鍾琪,則完全沒有說明。


2、雍正對岳鍾琪身分認同的意識

關於曾靜案一事,岳鍾琪的回應在《清史稿》中也有出現,「鍾琪與設誓,具得靜始末,疏聞。上褒鍾琪忠,遣侍郎杭奕祿等至湖南逮鞫治,語詳杭奕祿傳。」。岳鍾琪除了不打算採取謀反行動,更進一步向雍正報告此事,表明忠心之餘,也與曾靜期待的身分認同劃清界線,而雍正也針對此事褒獎岳鍾琪的忠心。另外,在此之前四川等地也多次傳出岳鍾琪謀反的消息,包括四川的盧宗漢在街上大呼岳鍾琪起兵謀反,《清史稿》也提到當時四川的種種傳言,「鍾琪督三省天下勁兵處,疑忌眾。成都訛言鍾琪將反。」,而雍正則回應:「數年以來,讒鍾琪者不止謗書一篋,甚且謂鍾琪為岳飛裔,欲報宋、金之仇。鍾琪懋著勛勞,朕故任以要地,付之重兵。」。顯示不論滿人官方或曾靜,都有意識地察覺岳鍾琪與岳飛關聯的意義,因而產生截然不同的態度,前者迴避此一關聯,後者則是強調這份聯繫。岳鍾琪的身分與認同究竟為何?這兩種觀點在角色認同基礎上產生極大的區別,背後的緣由涉及雙方背後的目的。


回到本文最初直覺式且假定的問題,岳鍾琪是否受到滿漢族群認同的拉扯?前文已經論述許多雍正,即滿人官方最高地位的看法,下文以滿人政治集團的行為為切入點。在本文最初的假定問題中,岳鍾琪兼具漢人與岳飛後裔的身分,想必會遭到滿人政治集團的攻擊,在王汎森的文中提到「岳鍾琪是第一個打破了康熙帝禁令,成為川峽總督的漢人。」,足見岳鍾琪地位在當時的特殊性。


3、滿清統治集團的行動

《清史稿》中確實提到不少針對岳鍾琪的攻擊,例如「大學士鄂爾泰等劾鍾琪專制邊疆,智不能料敵,勇不能殲敵。」、「廣泗劾鍾琪調兵籌餉、統馭將士,種種失宜。」、「以查郎阿署大將軍,又論鍾琪驕蹇不法。」,甚至還有一段提及「十二年,大學士等奏擬鍾琪斬決,上改監候。」。然而,這些政敵的指控多半是指責岳鍾琪辦事不力、用人不當或用兵失當,至少表面上完全不涉及族群認同。從《清史稿》中,不論雍正或是滿人政治集團,都找不到岳鍾琪涉及族群認同的跡象,更有甚者,《清史稿》對岳鍾琪的評價:「終清世,漢大臣拜大將軍,滿洲士卒隸麾下受節制,鍾琪一人而已。」,也只是突顯岳鍾琪以個人之力突破滿漢階級的界線,在個人與漢族群體分離的情形下,並不能算是突破滿漢族群的界線,也就難以說明岳鍾琪身上存在族群認同的衝突邊界。


從上述史料的分析可發現,滿人官方與曾靜都為了各自目的,忽略或強調岳鍾琪的角色衝突,滿人官方力求將岳鍾琪納入體系中、曾靜試圖慫恿他對抗體系、岳鍾琪本人則沒有看出明顯的認同跡象。至此,儘管從本人身上無法得到太多角色認同的資訊,但滿人官方與曾靜,不同群體藉由岳鍾琪為介面,宣揚各自族群認同的詮釋,邊界也由原先假定的滿漢衝突,重新建立於「岳鍾琪的角色認同」。岳飛後裔岳鍾琪作為帝國將軍,在看似矛盾的身分之中,雖沒有看到預期中的認同衝突,卻藉著他的身分,呈現清帝國初年,其背後兩種不同群體所體現出的族群認同與期待。


三、結論總整理

原先設定的問題意識與曾靜案都不斷強調岳鍾琪來自兩個族群的衝突,本文認為應該會掙扎於血緣與漢族認同,曾靜則認為他必須領導漢人抗滿。不論程度深淺,本文與曾靜都建構了一個岳鍾琪應該或必須履行的漢人責任。然而,隨著岳鍾琪與滿清政府的回應出現,原先的設定被推翻,綜合三方視角來看,岳鍾琪身上幾乎沒有族群衝突的存在跡象,虛構的漢人責任也僅僅經由曾靜說出,再無進一步的史料論證。即使無法在岳鍾琪身上尋得預期中的族群邊界,從多方視角的史料分析下,反而看見在他之外互相影響、拉扯的另外兩種認同。以岳鍾琪的身分認同為邊界,滿漢族群認同角力,除了影響當事的岳鍾琪、曾靜、雍正等人外,也顯露清帝國的征服王朝體系下,滿人與漢人「華夷之別」爭端的其中一個面貌。


四、史料限制與後續研究

本文的史料限制依據正文三種視角的脈絡逐一敘述。首先是曾靜的視角,如同正文前半段所述,本次撰寫時參考的史料只參考了曾靜的看法,沒有其他漢人對此事的史料記錄印證,也致使只能說明曾靜的個人觀點,與本文最初希望援引,與滿人政府相對應的漢人觀點有不小的差距,不論是撰文規模或族群衝突的論證力道上都有所不足,實屬較為可惜之處。

至於難得的岳鍾琪觀點,參考史料為岳鍾琪上呈雍正的奏摺,他的言辭是真心忠誠,抑或是理性判斷是否超越感性情緒是無法準確得知的,我們只能藉由史料上去推論,至少在外在表現上是忠於雍正。未來若能找到岳鍾琪個人對於此案不受皇權威脅的看法,也許能推論他情感上的看法。

《清史稿》的限制則在於官方立場強烈,關於岳鍾琪的敘述有大半篇幅都在說明他的軍旅生涯與官場關係,史料中僅能看見滿清政治集團的看法,一來難以認識其他階級滿人視角,二來僅能關注岳鍾琪作為公職人員的面相,私人生活與家庭狀態較難判明,未來若有相關史料研究,希望能藉此建構更加立體且多面向的岳鍾琪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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